王子曰:极受滁州人民尊重的“老市长”欧阳修在修撰《新唐书》时,专门为一位县令立传并赞其为循吏,这在史书修撰上是非常罕见的。此前200年前就有人预言这位县令“生前虽然没有受到朝廷的嘉奖,但史官一定会让他青史留名。”他就是著名的纤夫县令何易于。
何易于,唐文宗太和年间(公元826-836年)任利州益昌(今四川广元市南)县令。他勤政爱民,清廉正直,深得当地百姓们的爱戴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他甘冒革职、坐牢、流放的风险,抵制上司的派遣,违抗朝廷的诏令,只为维护百姓的利益。
县令拉纤:何易于担任益昌县令时,他的上级利州刺史崔朴看春光大好,就带着不少随从宾客,乘坐大船,一路唱歌喝酒,泛舟春游,从利州到益昌约有40里水路,一般情况下,需要纤夫拉纤而行,只见何易于撩起衣服,将笏板插在腰带上,弓着身子去为游船拉纤。刺史见到大惊,问:“你身为县令,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何易于回答道“当下正值春季,老百姓们不是忙于春耕,就是侍弄春蚕,一点时间都不可以侵占,我身为您的属下县令,眼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,可以充当纤夫的差使。”刺史和随从宾客们听了这话,自感羞愧无趣,连忙下船上岸,骑马回去了。
抗旨不尊:益昌县的百姓多数依山种植茶树,卖茶叶所得菲薄。而此时朝廷听信建议增设茶税,下诏要求地方不得隐瞒实际情况。何易于看着贴在县衙的诏令,说:“益昌百姓生活穷困,不征收茶税,他们的日子已不好过,加征茶税是在坑害百姓啊!”于是要吏员将诏令中这部分铲掉。吏员争辩说:“诏令上说,连隐瞒都不可以,如果铲掉,那比隐瞒的罪还要重。不仅我会丢性命,恐怕大人您也会因此被流放到边远之地啊?”何易于坦然地说:“我难道为了保全自己一条命,就损害一县的百姓吗?你放心,若真如此,我不会连累你们的。”后来,幸好朝廷派来的观察使是个明理的好官,考虑到何易于此举是为民,也没有加以弹劾,仅是通报批评,扣发了何易于几个月的俸禄以示惩罚,此事就此作罢。
何易于治理益昌县三年,百姓安居乐业,监狱里没有一个罪犯,百姓们不知道什么是劳役。县里百姓死亡后,孩子弱小、家业破败不能下葬的,何易于就拿出俸禄,派小吏代为办理。百姓缴纳规定赋税时有年老拄拐杖的,何易于一定要招呼坐下供给饮食,询问政事的得失。公堂有打官司的人,何易于都亲自与之交谈,为他们分辨是非。罪小的劝导,罪大的杖罚,都立即遣派回家,不交给小吏处理。后来,何易于改任绵州(今四川绵阳)罗江县令,和在益昌时一样,政绩显著,清廉简约,得到上司表扬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位勤政爱民的优秀县令,在三年一考绩时,只得到九品中的中上(当时制度,官员政绩分九个等级,即上上、上中、上下、中上、中中、中下、下上、下中、下下),百姓对此不理解。恰巧,中书舍人孙樵于唐武宗会昌五年(845年)出差路过益昌,有百姓为何县令鸣不平。孙樵问道:“何县令催缴赋税情况怎样?”那人说:“他向上司请求放宽期限,不逼迫百姓,也不让百姓低价卖粮食卖丝绸。”孙樵又问:“何县令催办劳役情况怎样?”那人说:“县里开支的经费不够,他就拿出自己的官俸钱去补贴,照顾贫苦百姓。”孙樵又问:“何县令怎样招待往来的权贵们?”那人说:“除了供应车马,给具证明,其他一无所给。”孙樵又问:“县里捕捉盗贼情况怎样?”那人说:“我们县没有发生过盗贼案件。”孙樵问明这些事后说:“我在京城听说,能否加快催缴赋税,能否加快征发徭役,能否招待好过往官员,能否缉拿更多贼盗,这些就是考察好官吏的标准。”老百姓听了说笑着就离开了,孙樵深知百姓们的笑是对这套政绩考核标准的嘲讽,因为何易于按照这套考核标准,永远也达不到优秀,更无法获得晋升。孙樵后来写了《书何易于》,记录了何易于的事迹,二百年后,正是此文使得欧公决意为县令立传。
王子曰:古代把县令称为父母官,这是有深意的,就是提醒县令要爱民如子,用父母般的慈爱之心善待百姓,而不是戕害百姓,像父母对待子女那样维护百姓的利益,而不是不顾百姓死活。唐代的何易于在心里和行动上把百姓的利益放得最高最重,无私无畏,虽已越千年,仍然具有当代价值。